村里有个疯老头，爱喝酒，喜欢吃肉，天气好的时候喜欢四 处溜达，时不时在半山腰吼一嗓子，语调激昂髙亢，给人一种热 血沸腾的感觉。

疯老头有个怪癖，看到小孩就和颜悦色，看到大人就骂骂咧 咧；看到陌生人就上去嘘寒问暖，看到熟悉人就啐口水翻白眼。

所以老头虽然疯，但我们小时候都喜欢找他玩，因为疯老头 总是变戏法一般从家里掏出各式各样的糖果来，那都是他两个在 县城当老师的儿子平常回家买给他的。而这些糖果，都是我们童 年时的最爱。

疯老头生活能够自理，而且浑身上下也拾掇得干净利落，乍 —眼看过去，才脉不像一个疯子，而是一个性格孤冷@老爷爷❹

疯老头很少和村里人来往，有人从在他家门口走过，他也会

 

骂骂咧咧，很多人为了避讳晦气，逐渐都绕道而走，他家门前的 小路也幵始杂草丛生。

小时候问大人，为什么老头会疯，为什么他总是对村里的人 抱有一种莫大的敌意？

奶奶被我们问烦了，说出了那段二三十年前的往事。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十分贫穷，大家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往 往还没幵春，家里就断粮了。所以那个时候，粮食对于农村人而 言，和命同等重要。

疯老头年轻的时候是大队干部，脾气刚烈倔强，为人正直不 阿。那时候大队记公分，干得越多，公分就越多，得到的口粮也 就越多。村里有很多老弱病残，老头从来都是一视同仁，对谁都 不偏不倚，面对家境再贫寒的人家，也不愿意稍微网幵一面。

土地承包到户之后，大家生活逐渐好了起来'，但仍然还有 好些人家因为劳动力缺乏，过得十分贫寒，老头身为村干部，开 始有意无意地帮衬一下。对于村里那些自私自利、爱耍心眼的干 部，以及一些走歪门邪道逐渐小富起来的家庭，老头从来都是横 眉冷对。所以在很多人眼中，老头冷酷不好相处，执拗迂腐。.

甚至有个村千部作风不正，疯老头跑到镇上实名举报，结 果这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老头不服，又跑去县城举报，奔走 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老

 

头的村干部第二年就做到头了，甚至还被带走问话，拘留了好几 天，最终可能因为没有实证，被放了回来。

老头和村里几乎所有的人关系都不算好，哪怕是他曾经照顾 过的贫困户，可能因为他太过执拗，太过苛刻。有些人是不敢接 近，而有些人则是不愿意接近，还有些人是刻意打压。

后来，老头的小女儿突然病重,那时候他的两个儿子已经一 个读髙中一个读初中了，家里一贫如洗。老头开始挨家挨户地借 钱筹措治病费用，磕了很多的头，流了很多的眼泪。可最终，愿 意借他钱的，不过寥寥几户人家，那点钱远远不足以去治好他女 儿的病。

不管疯老头多尽心尽力，他最爱的女儿最终还是走了。

没过多久，老头就疯了。

奶奶说，疯老头就是脾气差了点，性子强硬了点，得罪了 太多的人。如果当初他不是实名举报，只是写一封匿名举报信的 话，也不至于在后来遭到打击报复；如果当初他对村里人不那么 严苛、那么死板的话，估计他女儿的命能保住也说不准。他是个 好人，但就是太认死理儿，最终害了自己，也害了自己的女儿。

奶奶讲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脑中出现的是一个 刚正不阿、严谨诚恳、心怀慈悲但是面容冷酷的高大青年模样。 那时候的我，甚至有些崇拜这样的人，也对他的遭遇感到十分

 

不平。

长大以后，经历了社会的种种，终于明白，其实疯老头就是 一个十分纯粹的人，一个循规蹈矩但是又心存良善的人。他不懂 应酬，不懂圆滑，不懂得和人有关的一切人情世故，他就按照最 有原则的方式去和人接洽，哪怕有些原则非常冷酷。我尊重那些 耿直、有原则的人，因为社会上这种品质已经越来越稀少，但是 我又替老头惋惜，感叹他为什么不能稍微变通一下，对人不要那 么严苛。

其实从内心深处，我一直都喜欢和坦荡直率的人打交道， 见到油滑之人总觉得心头像是梗了一根刺。和油滑之人相处总是 要小心翼翼，说话也要注意措辞，开个玩笑更要谨小慎微。而我 自己，本身就晕一个不善交际的人，说话做事，向来都是想到做 到，不会婉转，不会迂回。身在其中，也深受其害。

虽不能说生命中遇到多少小人、被多少人出卖背叛过，但是 被人在身后中伤却是有过几次。

因为经历过，虽然依旧学不会，但总算明白，方圆有据并 不代表要油滑，也不代表要多世故，那只是一种恰到好处的交际 方式。

比如，就算很讨厌一个人，也不应该在别人面前表露出你的 厌恶；而当你帮不了别人不得不拒绝的时候，也不要冷冰冰地一

 

口回绝，而是要设身处地地站在他的角度表示你的遗憾……

记得之前有个朋友说过，每次手下员工工作不得力的时候， 他都很想大发雷霆，直接让他滚蛋。但是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 需要冷静。于是他把这个犯错的职工叫到办公室，先是严厉地批 评一顿，然后要找出犯错误的原因，总结经验教训，最后还得安 抚一番，说批评他是对事不对人，让他以后继续努力。

如此一来，既让员工认识到了错误的严重性，也找到了出错 的前因后果，最重要的是，让员工知道领导以后不会对他产生偏 见，相信他能把事情做好。这样，员工也会感到你是一个比较客 观的领导，遇事沉得住气、不冲动。他以后工作起来会也更加尽 心尽力，小心谨慎。

这个世界向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还有很多灰色地带。我 们为人处事，也并不是所有的都应该条条框框，还有曲线路径可 走。太生硬，往往受伤的是自己，而柔和一点，很可能就事半 功倍。

只要我们不是活在童话世界里，就会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们 灵活应对。我们本身就处在一个人情社会，复杂的一面总该要学 着去适应。更何况，有些世故，在世人的眼中，只不过是一种 礼节。